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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9章 第 34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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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9章 第 349 章

秦謹玉腦子空白了一剎, 被姜遺光用力拽著身後影才猛地彈起來跟在他身後往外跑,邊跑邊不可思議道:“這裏的到底是佛還是……”

話說一半她也覺得自己糊塗了,這可是山海鏡裏面,是惡鬼的執念, 怎麽可能會有真佛?

佛也好僧人也好, 不都是鬼嗎?

姜遺光沒回答, 抓著她跑得很快,從天王殿門口沖出來便一路往裏跑。

他的猜測終於得到了證實。

僧人,香客, 背後都貼著一道人影,對應雙面佛一面喜,一面怒。喜面與怒面互不相通,看到的一切都是反的,就像鏡子照出的影像, 緊密相連卻不相通不相識。

更可怕的是,鏡子內外的“人”都認為自己是真的,就像他們現在,都認為自己是真的, 另一面是假像。

他不認為自己已經成了鬼, 顧斂那邊恐怕也不這麽認為。

就像兩面佛,他們原先或許是雙生兄弟, 又或許是傳說中的一體雙魂,但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會懷疑那具身體不屬於自己,甚至可能不知道另一個人的存在。

在寺廟裏, 水被賦予了另一種含義。

它不是單純的以水為鏡面, 相反,水是讓背後的人影多出一雙眼睛。

讓入鏡人背面的人, 能通過水面“看到”和它們背貼背的自己——

因為入鏡人們自己的眼睛,只能看到同一面的人。

就像穿上紅色僧袍的秦謹玉,她只能看到和她同一面的同樣穿紅色僧衣的自己。

而他現在,也只能看見同在怒相佛面這邊秦謹玉幹瘦的身影。

他可以通過水面“看到”背後真正身著紅色僧袍的秦謹玉,但那並不是他自己的眼睛看到的,而是他背後紅衣人影通過水看見的。

水,是背後影的眼睛,不是窺得真相的鏡子,看向水面時,背後的人就睜開了眼睛。

……僅僅是讓背後人看見的眼睛罷了,背後的人能看見什麽,他們就能從水面上看到什麽。

背面的人看不見他們,他們也就無法從水面上看見自己背後的影子,只能看到他人身後背貼背的人。

姜遺光起初以為,鏡中惡鬼故意讓他們看不見自己的異樣,是為了讓他們互相猜忌,到後面才想明白其中關竅。

這樣來看,寺裏的規則並非故弄玄虛,每一條都暗藏玄機。

如第一條,不允許和他人共住,或許是為了掩蓋背後身影或是別的什麽秘密,單獨看似乎對香客很不利。但如果反過來看呢?

不能與他人共住,反而保證了香客的安全,房裏只會有自己一個人,夜裏若多出住客來,那必定不是人。

以他們現在的狀態,恐怕早就犯了第一條規矩了,也難怪……

而三遍誦經則與三盞燈相吻合,一為耳聞,二為目視。

起初他認為這兩條與人五官所感有關,神智正常時,五官感覺便正常。如果聽到或看到不該出現的東西,都昭示其人逐漸神智混亂。

——現在來看,這條應當也暗示他們逐漸和背後影通識共識的過程。

聽到了背後影所聽見的、看到了背後影所看見的……要當做自己沒看見,沒聽見。如果真按上面說的把燈丟了,聽到第四遍立刻離開,反而會被背後人影響更深。

至於第六條,相當關鍵也是非常突兀的一條,關於寺中水井:井裏出現異動時,房裏不能有水。

或許……這條是為了不要讓那個東西的影子通過水看見房間裏的人。

沒有水,它就看不見。

其他規則都是在鏡外正常寺廟的規定上增減,什麽同色僧袍、不得食葷腥、起居時間,無非細微處不同。唯有這條十分突兀,沒有哪間寺廟會要求人不得接近水井。

當初他們看到這一條規則,都以為井底下可能封著什麽東西。尤其姜遺光去過閩省一趟,他還記得丁家村那口井裏的女鬼,起初他以為這口井裏可能也封著一個鬼。

但現在來看……佛本就是鬼,雙面佛,就是雙面鬼。它們堂而皇之以佛的面目放在須彌壇上受人供奉,並未封印井底。

所以,怒面佛為什麽要把井遮住不讓人接近?這才是關鍵。

水井,井中有水……水是背面影子的眼睛……以此延伸,不論喜面怒面都能通過水看到另一面,水是寺中人背後影的眼睛,井就是這間寺廟背面影的眼睛。

這樣一來,原因就很明顯了——打開水井,背面的喜面佛就會發現它!

再者,他們二人無意間用水照水,卻發現水可能是血。可他後來用真正的血為鏡嘗試後,才徹底明白過來。

水是背後人的眼睛,讓他們能用背面人眼睛看一切。故而他們看見水面裏的影像並不是真相,看見水中倒映的血,說明他們背後影的眼裏,水是血。

所以他才嘗試以血為鏡,果然,他和秦謹玉看到了同樣的畫面。

也就是說,用血照出的才是真相。

恐怕也正因為沾了血才能看見真相。喜面佛那面的僧人才要穿紅色僧袍,這些僧袍或許就是血衣?

再一想秦謹玉所說,喜面佛那邊的規則:水井可用,可食葷腥。

水就是血,以水為眼,食葷腥也是沾血……這樣看來,就像是怒面佛堵住所有可能被發現的途徑,而喜面佛在不斷利用規則接近怒面佛。

“我們現在跑哪兒去?”秦謹玉著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,“不逃出去嗎?”

“逃出去也沒用,我們已經招惹到它們了。”姜遺光到這時語氣依舊不慌不亂,“不用怕,隨我來。”

秦謹玉只能拼命跟上。

偌大寺廟從山門一口氣跑到後院不是不累,但秦謹玉絲毫不敢停——只要她回過頭,就能看見身後近乎頂天立地高聳入雲的佛像。

慈眉善目,垂眸微笑。

不光是彌勒佛,觀音大士、釋迦牟尼佛……它們的塑像全都出現在身後,像一座座長在寺裏的連綿的山,高大,遮天蔽日,頭上罩下來的陰影讓前方一片黑,地面顫動,地底傳來可怕的野獸嘶吼聲……

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金身佛像如此可怕過。恐怕出去以後。她也不會再踏進寺廟一步。

即便到了這個地步,寺廟裏的房屋依舊沒有塌陷,而是順著隆起的地面歪七扭八立著,許多人都不知跑哪兒去了,也有些在外面奔跑,或大哭大笑,瘋瘋癲癲,看起來跟丟了魂一樣。

不知道這些人此時在用哪雙眼睛視物,怎麽會瘋癲至此。

姜遺光竟然還能找到去僧房的路,拉著秦謹玉隨意挑了個房間闖進去。

房裏水盆裏還有些水,姜遺光端起那盆水,往裏隨便擠了點血攪和攪和就潑在了衣櫃外貼著的寺規上——就跟之前潑那尊彌勒佛一樣。

秦謹玉嚇了一跳。

那張紙已經很舊了,他們撕都撕不下來,生怕不小心把紙扯壞,還沒問就聽對方說:“快過來看看。”

秦謹玉只得湊過去。

潑上去的血水順著木櫃子往下淌,不論是秦謹玉還是姜遺光,都看向了被水浸濕逐漸斑駁的字跡,和一點點化開表面濃墨遮蓋的第八條寺規。

除了第八條,還有別的。

第一條寺規要求一人居住一間,違者後的處罰被剜去,這也就罷了。

第三條關乎寺中是否有含笑睜眼佛像,是否需要祭拜,後面原先被墨塗去一大塊違反規定的字樣。

但現在,這些字被血一浸,慢慢顯了出來。

秦謹玉驚愕地瞪大眼睛。

第三條結尾處:“……切記!不能祭拜,否則……”

“——否則,你將活下去。”

“活下去”三個字後,又一條淩字跡:“不要信,無論如何都會死,你們都會死。”

姜遺光飛快和秦謹玉確認,確定兩人看見的一樣。

“第七條,寺中不得食葷腥,違者……”後面被塗去的字是……

——“可以吃葷腥,可食人肉,不得食其他牲畜肉。”

再後面又有一條:“什麽都不要吃,不要信,出不去,大家一起死。”

第八條,也是最關鍵的一條,終於現出了真面目。

“其八:不要進寺廟不要進寺廟不要進寺廟不要進寺廟……

可以進寺廟進來後永享極樂……

不要進,出不去了……不可能離開大家一起等死……沒有出路……”

字跡工工整整,絲毫不見淩亂,就像深思細酌後寫下的,卻看得秦謹玉一陣寒意從心底升起。

第八條,讓他們不要進寺廟……

他們已經進來了,他們還在這裏住了好幾日,這又算什麽?必死的結局嗎?

如果說不同面的人看見不同的規則還可能是假象,可姜遺光和她看見的一樣……豈不是說他們進來了以後就再也出不去了?

“你還有別的方法對不對?我們能出去的……”秦謹玉心揪緊了,“要做什麽我都聽你的,求你把我一塊帶走……求你救救我……”

直到現在,她依舊看不見姜遺光的正臉,只能看到身著紅衣的另一個姜遺光背對自己站著,側面看去臉上沒有疤,只是瘦得可怕。

姜遺光道:“無妨,不用擔心。”

按照正常情況,他們會在無知無覺中慢慢被這間寺廟完全異化,就像蛛網纏住的獵物,一旦發現自己被沾上就徹底跑不掉,只能一點點化為膿水。

但現在他把這趟水徹底攪渾了,喜面與怒面佛都發現了彼此的存在。

只要他們小心一些,那兩個惡鬼應當不會註意到他們。

就是心智容易受到影響,譬如那些在外面瘋了一般跑來跑去大哭大喊的人們,他們都受到了背面人帶來的影響。

“去後院去找那口井。”姜遺光道,“快走吧。”

秦謹玉以為他有辦法,忙抹了淚跟上,她並不那麽膽小的,進來這座寺廟後,卻哭了五六回,現在也止不住心底恐慌。

兩人不管那些胡亂發瘋的人,只顧悶頭往前跑,有胡言亂語發瘋要撞上來的都被姜遺光踢開了。地面歪歪斜斜崎嶇隆起,不便行走,他們好不容易跑到那口井所在的位置,姜遺光對秦謹玉道:“現在就靠你了。”

秦謹玉驚訝:“我?”

姜遺光:“對,就是你。我不能過去。只有你能接近水井,你記著,把方丈推下井。”

秦謹玉聞言驚呆了。

她手裏從來沒有沾過人命,頂多推波助瀾放棄過幾個人。要她直接推人下井,還是個鏡中厲鬼偽裝的人,她怎麽敢?方丈不會殺了她嗎?

就算方丈看起來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,可……可那也只是看起來,她怎麽可能……

“快去吧,只有你能做……”姜遺光好像沒覺得自己說話嚇到了對方,“不用怕,他現在還是人,我會幫你的。”

秦謹玉不答應也不行。

地面不平,以院中水井為中心詭異地墳起,周邊地磚都成了環繞圍墻。因此他們想到水井附近就必須爬上一條極為陡峭的斜坡,還要避開從上面源源不斷滾下來的人。

可能是一個完好的人,也可能是殘肢,還可能是兩三個人混在一起。

秦謹玉喘著氣問:“為什麽是方丈?推他做什麽?”

姜遺光拉她一把不讓她掉下去,道:“血才能照出真相,井裏只有水,沒有血。”

“可我們也不知道方丈在什麽地方啊……”

“他應該就在井邊,不會走。”

兩人跟爬山似的一路往上,路面還在變傾斜,到最後平整的地磚面幾乎是繞著原來的水井又圈出了一口豎直的井,“井”當中是寺裏真正的水井。

正如姜遺光所料,爬上去後,他們看到了坐在井口邊的方丈。

他已經很老很老了,身形佝僂幹瘦,回過頭,一張好似風幹的臉正正好對上爬上來的兩人。

“拾明?”他看到了姜遺光,似乎想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誰。

但姜遺光已經沖了上來,一刀劃過他脖子,借疾沖之勢踢上井壁,再順著反震的力道跟拉滿弦的箭一樣疾疾折返。

“快去,他還沒死。再晚一點就不行了。”再晚一點恐怕他真會變成鬼。

若不是他眼裏的水井封死了,他未必會讓秦謹玉做這事。

秦謹玉抓著刀咬牙沖上去,她剛才沒看見姜遺光做了什麽,但卻能看到方丈脖子上突然噴濺鮮血的傷疤。

事情比想得要順利。

渾身是血的方丈被她推了下去。

而後她就被一股力道用力拽走了。

拾明按住她背後人的肩膀,帶她直接從隆起成一圈高圍墻的墻頂一躍而下。

風在耳畔呼呼刮過,順著接二連三蹬在墻面的震力蹭蹭往下行。

一轉眼的功夫,秦謹玉就站在了地上。

她還不知道姜遺光為什麽要跑那麽快,不過等會兒她就知道了。

身後高高築起的地磚,誰也看不出這原來是一片平地院落,嗶嗶剝剝往下落墻磚,地面顫動更劇烈,好像地下有什麽東西馬上就要掙脫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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